人总是在探寻生命的重量,却从来找不到最佳的计量方式,我们总在探索生命的意义,却在不断变化的世界与追求中找不到衡量的标准,大家总在追求伟大与不同,却永远给不出关于“不普通”的定义。这是“死亡”一词如此具有分量的原因。它为一切画上了句号,终结与遗憾,行善与罪孽,隐藏与秘密,至此变化落于确定,追溯人的一生,似乎能够在终止后拥有答案。
电影《不虚此行》以死亡和人生意义作为核心讨论点,围绕闻善(胡歌)作为悼词写作者的职业经历展开,双线并行为观众展现了两方面的思考。一方面是闻善对自我创作灵感、创作观念的寻找与探索;另一方面是在不同的死亡和不同的悼词写作委托中,闻善对于生与死、普通与不普通、何为人生意义的体悟。
于前者,闻善的经历反映了很多文艺创作者的困境:物质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坚持、对创作的价值与意义的迷茫。就闻善而言,他想让人物变得与众不同,却难以为人物注入灵魂;想写普通人的故事,却畏惧于平庸;本为编剧专业研究生,却最终去写悼词,甚至于因为作品难以受到认可而不敢继续进行剧本创作。这是一种理想的远走与破碎。而小尹(吴磊)则是他心中的自我映射,是他与自我创作观、人生观进行对话和探索的具象化存在,也是他在梦想与现实中仍不愿放弃编剧理想的执念。闻善与小尹的对话反映了无数创作者对于自我创作与创作意义的思考:什么东西值得书写,什么样的人生值得记录?
映后交流会中有人提问:闻善后来会从事编剧的工作,还是会继续写悼词?胡歌的回答是:他会是一个文字工作者。不拘泥于职业的表面形式,而是深入到作为文字创作、书写人生的内核,那是因为闻善最终找到了文字的价值与写作创作的意义,也为所有文字创作者给予启发。
艺术是对生活的审视,它与生活保持着距离,又基于生活而给予人们共情空间,让人们获得在现实生活中短暂的停歇、逃离被裹挟的状态而能重新思考生活的存在。是普通,也是真实;戏剧源于生活,而生活远比戏剧更有戏剧性。文字写作并非只有恢弘的史诗感、多样的戏剧性、宏伟的世界观,文学的本质始终是看到生活、感受生活、体悟生命。伟大来源于生活,视角与解读定义“不平凡”,普通也可以有意义。创作所缺乏的不是独特的素材与宏大的命题,而是观察生活的专注与挖掘生活的耐心。创作者对生活的观察、倾听、感悟与基于此对生命的挖掘和解读,成就了写作的灵魂。正如电影中闻善为了写出逝者的人生而不断进行资料调查、人物访谈,沉淀、用心、缓慢而平静,自能找到平凡中那独一无二的写作灵魂。
对于后者,电影平淡而不加修饰的叙事将不同人忙碌的、充满遗憾的、不断行进的生活展现出来。活着的人仍在生活,在行色匆匆和快节奏的生活中完成对逝者的纪念与告别。死去的人本只有单薄的简历和文字资料,而他人对逝者的回忆与思念,建构起立体的人与普通而闪亮的人生。
现代社会快节奏的生活不断削弱人们关于感受的敏锐度,过多的追求不断消解人们对所获之物的重视。每个人都在奔跑、追逐,又在量化的思维中陷于以金钱、地位、成绩所组成的唯一评价标准,从而评判意义所在。每个人都在生活,更在不断地建构、击碎、重塑与找寻自我,而这样的探索、经历以及人在其中与不同人之间情感的流动,构成了属于每个人的生命史诗和意义。平静的湖水下,亦有万物生长;普通的个体,在生活中也有平凡的伟大。即使没有完美的“起承转合”,也足够精彩。
电影关乎创作,关乎生活,关乎生命,更关乎意义。它归根结底想要阐释的,是再普通的人生也是值得书写的人生。这是现实主义题材的艺术灵魂,也是文艺创作的意义所在。正如电影英文名“All Ears”,去倾听,去寻找,才有被看到。生命的意义是多样的,只有平静下来,褪去标准化的衡量带来的禁锢,看到自我,看到众生,才能明白每一个生命都因生而闪亮,因死而可感,因叙述和铭记而伟大。
电影引发的是创作者对生活的审视,也是每个人对生命意义的重新思考。编剧观察生活,找到故事,书写故事,鲜活的人物形象与闪亮的人生就此展现于公众眼前;悼词师探索过往,倾听曾经,感受遗憾与所得,文字下是生动而独特的灵魂与随之勾起的回忆与思念。而每一个生活中的人又何尝不是自己生活的创造者、见证者与洞察者。每一个编剧,都有属于自己的风格,每一个故事,都有属于自己的主角;每一个人,都是自己与众不同的人生脚本中独一无二的主人公。我们书写着自己的生命,兴之所趋,未知终局,或是被量化的标准定义为成功,或是找到属于自我追求的价值,抑或是奔波后却似无所得。但去生活、去尝试、去探索的本身,便就是不虚此行。